豆瓣新开发了一项功能,“东西”。介绍是这么说的,“一件东西代表某一特定的产品或服务,它可能是食品、电器、软件、美容化妆用品、汽车等等。豆瓣将会帮助你发现喜欢的东西,并结识同好。”啧啧,又一次为各类收集癖、品牌装逼者、文艺小清新提供了臭味相投从属于某一群体并自我感觉良好的机会,不是吗?
——玩笑归玩笑。以上分析纯属中性,如有贬义,纯属误读。这样说是因为每个人的生活都依赖于物质而存在,没有人像《不存在的骑士》里的阿季卢尔福一样,盔甲下面没有实质,只有精神。退一万步讲,意象世界也是依赖于实际的感官经验而存在的(这似乎更偏于英美经验主义而非欧陆理性主义的论调)。我们之所以能从暮春漫天的柳絮中嗅出童年的气息,从冰冷的铁锈气味中重温小时在学校操场上玩单杠的记忆,从运动衫和横条格笔记本上看见中学时代的往事,从一曲老歌中听见大学时对暗恋的女生的心声,从崭新的油墨气味中闻到自己的第一部作品,从最爱的妈妈的拿手菜中吃出家乡与团圆的味道,不都是靠了丰盛的、无时无刻不渴望索取的五感吗?如果没有这些具体的物件,生活该是多么苍白无趣啊。
然而现代世界对“物”的定义已时过境迁,不为怀念过去的人而停留了。从豆瓣的新功能即可见一斑:搜索“柳絮”“暴风雨”“日食”“天文馆”“科幻世界”“猫和老鼠”“八音盒”“拼图”“乐高玩具”,条目不存在(当然,也可能是条目构建尚不完全的缘故);搜索“星巴克”“保时捷卡宴”“lomo”“iPad 3”“奶酪火锅”“马卡龙”“迪奥小姐”,倒是齐全得很。当然后者进入中国也有数年,但在我的记忆中,无疑是前者的存在更早一些。当然,有些70-80后的经典怀旧物件是榜上有名的,如光明冰砖、北冰洋汽水、高乐高、大白兔等,但基本都是食物,其它类别并不多见。难道人们在怀旧时也得了选择性遗忘症吗?
我说过物质属性本是无可苛责的。只是,当物质成为了一种标签,一种icon,一种身份识别的标志时,它属于“人群”的那部分特征被强调,属于“个体”的部分则被淡化了。看上去所有人都在张扬个性,其实无非是焦急地寻求归属感,使自己归于一个又一个小群体而已。而当代主流媒体宣扬的“品质生活”一类的概念,则负责为这些标签分门别类,划成三六九等。所以我们就看到了这一类充满自鸣得意的优越感的题目:“听独立摇滚的人最牛逼”“玩单反才算真懂得摄影”“没吃过焗蜗牛算什么美食家”“Chrome用户智商最高”(反例:我就是Chrome用户,但智商情商都挺低的)……前不久一篇关于“品牌鄙视链”的文章恰到好处地揭示了人们的这一心理:在公众面前宣布自己的爱好,简直就是身份地位的体现。至于纯粹因为喜欢而喜欢二字的人,恐怕是离童年太近,而离现实太远了。
我以前一直天真地相信,人们可以由于单纯的爱好相近而成为朋友,现在则不那么坚信了。这种怀疑源于以上提到的不单纯的动机:你会为了属于某一个“群体”而隐瞒真实的自己吗?太过大众或者太过冷门,都是被赶时髦的青年们摒弃的借口。对我来说,有时喜欢一些无法归类的东西,如苏联歌曲和80年代的民族风音乐(如《黄土高坡》《中华民谣》之类),又怕被人扣上各种帽子(“对不起,你是毛左吗?”),惟一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谈,安安静静听音乐去好了。对了,敏感话题除了书和音乐,还有食物。看了《舌尖上的中国》,你敢说“中国菜做起来好麻烦”“对不起我觉得臭豆腐好恶心”或“如今哪种调味料是不加添加剂的?”这一类扫兴的话么?小心挑起地域之争,或是被美食家们鄙夷的口水淹死。
小时看《音乐之声》,最喜欢里面那首”My Favorite things”,如今听依然是经典之作。朱莉-安德鲁斯在暴风雨的窗前旋转起裙裾唱着“玫瑰上的雨滴和小猫的胡须,光亮的铜壶和温暖的羊毛手套……奶油色小马和脆苹果奶酪卷,门铃和雪橇铃声,炸肉片和面条,野鹅翅膀上沐浴着月光飞翔……女孩们穿着白色连衣裙系着天蓝丝缎带,雪花落在我鼻尖和睫毛上,银色的冬天融化成春天,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当被蜜蜂蛰时,当被狗咬时,当我感到忧伤,只要想起我最喜欢的东西,我不再感到难过了!”多好的写给大人的童谣啊!但愿每一个爱着某件事物的人,都能看见这样可爱的世界,都永远有这样单纯的心。
附:
My Favorite Things
Raindrops on roses and whiskers on kittens,
Bright copper kettles and warm woolen mittens,
Brown paper packages tied up with strings,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
Cream colored ponies and crisp apple strudels,
Door bells and sleigh bells and schnitzel with noodles.
Wild geese that fly with the moon on their wings.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
Girls in white dresses with blue satin sashes
Snowflakes that stay on my nose and eyelashes,
Silver white winters that melt into springs,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
When the dog bites, when the bee stings,
When I’m feeling sad,
I simply remember my favorite things,
and then I don’t feel so bad!
Cristal Lachesis
2012.5.21
隐秘生活
我小时候常寄住在姥姥家,童年读物是各种党史、领袖传记、《参考消息》《炎黄春秋》、带有毛泽东批阅的《水浒传》、《封神演义》和各类老年医学杂志,童年娱乐是姥姥的剪纸、杨柳青年画、苏联歌曲、半导体里的单口相声、围棋和每日傍晚的出门散步。只有回到家,这些项目才逐一换成《恐龙》杂志、《人类神秘现象》之类的牛鬼蛇神书籍、《猫和老鼠》等外国动画、科技馆、天文馆等与现代文明接轨的事物。现在想来,这两种生活代表了传统与全球化之间的二元对立,但儿时的我来者不拒,对高血压冠心病的种种症状和一百单八将的别号同样了如指掌。每年春末杨絮飘飞的时候,我就坐在二楼窗边,幻想自己退休后的好日子——后来年纪日长,接触到学校里的恃强凌弱帮派、奥数培训班和体育课怪阿姨之类的事物,就愈加坚定不移地认为:人类生活只有6岁之前(后来被修正到12岁)和60岁之后是美好的。
意识到这一想法的怪异是一次小学的女生座谈会。当大家雄心勃勃左一个“我要当老师”右一个“我要当科学家”地畅想未来时,只有我端坐不动,紧闭嘴巴,为“我想早点退休”的低俗心愿而羞愧不已。后来看到唐伯虎的诗,“人生七十古来稀,先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严霜和烦恼”,也是去掉两边算中间,人生的精彩片段应从十五二十开始。可是我却把抛物线的顶端抛却不看, 只留下低缓的上坡和下坡:童年,是海绵吸水一样吸收新鲜事物;老年,是在记忆里反刍人生。无论童年还是老年,时间都几乎是静止的。惟有中间是辛苦奔波、责任缠身、一切向钱看、只有前进没有时间停下思索的时段。然则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真有 “人生快进”一类的时光机,所有人都可以直接从童年跳到老年,社会的生产力必定大幅下降,人民也只好活在老死不相往来的桃花源里,必定不会像现在的我一样有闲上网写文。想到这一点,顿觉幸甚至哉。
人类是竞争动物。残忍是走出丛林的动力,也是文明的源头。不必与远古时代相比,仅仅较诸父辈,我们这一代面临的压力也算不得什么。我母亲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是“我十六岁当兵,十八岁没上过高中就考大学,你呢?”此时的我也只能哑口无言罢了,毕竟到了这个年纪,还在学校里呆着,花着父母的钱交学费,多少有点于心不安。这也是我放弃了芝加哥的一年制MA去读UCSD的IR/PS的理由——三分之一的理由是一年时间太短,三分之一是因为“没有想好要不要跟政治学phD死磕”,剩下三分之一是前者纯学术,而后者科目偏经济类,实用性强,进可进私企,退可做学术。无论哪一派的马克思主义者都会说,没有经济自由侈谈什么政治自由?“我想要很多很多的自由,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自由,就挣足够多的钱,再用钱买很多很多的自由”——这大概不仅是我一人的想法。想在四十五岁退休,就得在四十五岁之前加紧努力才行。问题在于,正如我母亲所说,能用钱(和分数)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现在用自由换钱,退休了用钱换自由,可是那时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么?你还记得自己儿时的梦想吗?以一具衰老的肉体还能支撑起博大的精神和环游世界的梦想吗?
所以我不再奢望退休之美,只能变得愈加现实,退而求其次。最近与几个在实业界工作的友人聊天,他们的话(加上实习期的经历)再次加深了我的这一观念:生活可以是两重的。托马斯曼在评论腓特烈二世的开明专制时说,“他的臣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思考和说话,但前提是,他也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在个人的领域未尝不是如此:社会化的我和内心的我,为生活奔忙的我和梦想着海边小城隐居的我,二者可以各行其是,并不相悖。一味幼稚地抗拒社会化是没有好结果的(我们可以从《飞越疯人院》主角的悲惨下场中看到这一点),但社会也并非无孔不入。晚上你回到家,关上门,打开一盏灯,便回到了自己宁静的隐秘世界,这个世界把孩子、老人、百万富豪和贫困潦倒者视作等同,即使流浪汉也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角落。这大概就是费希特所说的“内心自由”吧——只要那扇门足够坚实,里面的信念足够坚定,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波涛汹涌,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可以做任何一样工作,扮演任何一种角色,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生活,忠实履行职责的同时忠实于自己,老人和孩子一样的宁静,不是永远在心中吗?
套用L.施特劳斯的话,“所有的政治都是隐秘政治”,我们也可以说,所有真正的生活都是隐秘的生活。蔑视规则的境界有三重:破坏规则、遵守规则、遵守进而改写规则。(至少我的初中语文老师就说,“不想学习?你有两个选择:1、不参加中考;2、好好学习,当教育部长,改变教育制度。”)改写什么不是我的理想:只要人类的本性不变,大多数规则的轮换不过是在字面上欺骗大众的文字游戏而已。如果不能彻底地抽身而退,不如随波逐流,同时独善其身。把握这种隐秘的二重性的尺度是艰难的,但对我来说,总不会比一个劲在社会阶梯上努力往上爬的宏伟理想更加艰难——他们是对规则认真的,大多数人。每当身处这样的人群之中,我就想起昆德拉在《不朽》结尾里描写的女主角阿格尼丝:她捧着一朵蓝花行走在街上,眼里只有那朵蓝花,一个诺瓦利斯式的意象,“她期望把花举放在自己的眼前,作为美的最后的、不为人所见的象征”。
Cristal Lachesis
2012.4.21
最近看Glee偷来的术语……
Not mutually exclusive nor exhaustive, 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凑合看吧|||
正餐:
巴赫《勃兰登堡协奏曲》
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贝多芬《第五交响曲》
贝多芬《第七交响曲》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
贝多芬《C小调钢琴奏鸣曲》
贝多芬《大公三重奏》
贝多芬《克罗采小提琴奏鸣曲》
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
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
勃拉姆斯《德意志安魂曲》
勃拉姆斯《第一钢琴协奏曲》
马勒《第二交响曲》
马勒《第五交响曲》
马勒《第九交响曲》
马勒《大地之歌交响曲》
莫扎特《第35号交响曲》
莫扎特《第40号交响曲》
莫扎特《第21钢琴协奏曲》
莫扎特《第10号钢琴奏鸣曲》
莫扎特《安魂曲》
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
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
配菜:
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
巴赫《音乐的奉献》
比才《卡门》
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
德彪西《月光》
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
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
海顿《第94号交响曲》
亨德尔《水上音乐》
霍斯特《行星组曲》
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拉赫玛尼诺夫《死之岛》
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
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斯美塔纳《我的祖国》
舒伯特《第八交响曲》
舒伯特《冬之旅》
肖邦《夜曲集》
肖邦《A大调波兰舞曲》
维瓦尔第《四季》
歌剧口味:
莫扎特《唐璜》
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
普契尼《波西米亚人》
普契尼《图兰朵》
普契尼《蝴蝶夫人》
威尔第《阿衣达》
威尔第《茶花女》
舞剧口味:
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
柴可夫斯基《天鹅湖》
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
音乐剧甜点(*为最爱):
*《猫》
*《巴黎圣母院》
*《星幻》
*《吉屋出租》
*《小王子》
*《悲惨世界》
*《棋王》
*《伊丽莎白》
*《耶稣基督万世巨星》
*《莫扎特》
《西区故事》
《贝隆夫人》
《日落大道》
《罗密欧与朱丽叶》
《太阳王》
《Q大道》
《邪恶女巫》
《走进森林》
《妈妈咪呀》
《十诫》
《唐璜》
《芝加哥》
今人多压力。压力来源大同小异,排解方式却人人不同:有人抽烟,有人喝酒,有人唱歌,有人打麻将,有人打dota,有人泡妞,有人找基友。我的排解方式大体有二:每当paper deadline或考试前夕逼近,要么1)钻进咖啡馆看一整天书;2)看不下去的时候,扔下书,一个人跑去糖水店。
港人管甜品叫“糖水”,其种类林林总总,数以百计,非不嗜甜的北方人所能想象。初到香港求学时,口味不改北方人本色,对满大街的甜品招牌很是不屑。一般自由行手册上推荐的备受小女生喜爱的什么杨枝甘露、双皮奶、糯米糍、芝麻糊绿豆沙、水果豆花,我基本上无动于衷,除却偶然与友人相聚时浅尝两口,从未动过“要一个人再来一次”的念头——这个选项仅仅是保留给喜欢的地方的。在香港头两年,我的Favorite list上有天文馆、AMC影院、文化中心、旺角的二楼书店,却惟独没有糖水店。
真正喜欢上甜品,是从美国交换回来之后的事。从距离最近的mall都要拼车十五分钟的边陲小镇回到招牌林立人流如织无处下脚的香港,我的觉悟大大降低,对物质生活的留恋一下子高了好几个层次,走在路上看到7-11和OK便利店都要感叹生活之便利和宅人的幸福。糖水店作为香港特色,地位也一再提高,为我被两送三送叉烧拉面意粉盖饭等食堂食品折磨多年的肠胃带来一丝惊喜的甜蜜。
我喜欢的甜品种类不多,首推冰品,又以冰淇淋为上。这里说的冰淇淋,国内一般是指美式冰淇淋(Ice cream),用料包括鸡蛋、奶油,并含有各种添加剂以供大规模储存和生产。而我最喜爱的意大利冰淇淋(gelato)则不含以上原料,主要成分是新鲜牛奶和水果,只能以小作坊的形式小批量生产。相比于ice cream,gelato的脂肪含量都低得多,空气含量也少得多,一般在35%以下(ice cream是40%-60%),口感更加柔滑浓郁,吃起来也更不易让人有心理负担。初遇gelato是在佐敦恒丰中心地下一家叫Mamma Mia的店,冲着店名是我喜欢的音乐剧和打出的“低脂无糖”的招牌去猎奇,却尝到了难得的美味:两个球一个是黑芝麻味,浓郁幽深,余香绵长;一个是芒果味,淡淡的口感,却比哈根达斯别有一番清甜。尝到甜头的我自此每见gelato店必一尝方休,结果多不失望。吃多了这些原汁原味天然去雕饰的gelato之后,再看满城的哈根达斯DQ31种,都不免有曾经沧海之叹。
我从小对色彩和数字有一种奇妙的通感。在我眼里,每个数字都是有颜色的(前日与友人畅聊,惊喜地发现她也有同感,不过和我的版本略有不同罢了),每种颜色又对应一种香味或味觉。冰淇淋这种五彩缤纷的食物恰恰是这种幻想的最好例证:一月是蓝莓乳酪味的天蓝色;二月是玫瑰的粉色;三月是柠檬的浅黄,四月是抹茶的浅绿,五月是蔓越莓的鲜红,六月是杏桃的橙色,七月是朗姆葡萄干的淡紫,八月是开心果的橄榄绿,九月是摩卡的咖啡色,十月是芒果的金黄,十一月是巧克力的褐色,十二月是奶油香草的银白。每一种颜色都是独特的,都富含香气、韵律和想象,后来看到科学松鼠会那本《当彩色的声音尝起来是甜的》 的题目时,激动得心脏停跳了一阵——这些奇妙的想法本是息息相通的,无论食物还是音乐,妙处远在物外。
吃尽gelato的我还不罢休,目光转向另一国内有待开发的市场——美国极流行的frozen yogurt(一般译为“酸奶冰淇淋”或“冻酸奶”)。这玩意本是酸奶,吃起来却有冰淇淋的口感,更兼口味众多,在本港已有诸多分店,风靡众生。我最常去的两家店分别是旺角家乐坊地下那家Tutti Frutti和佐敦白加士街的Crumbs。Tutti Frutti是自助式的,每日有五六种口味,人手一罐到机器前挤酸奶,自选辅料,称重付钱。最爱的是原味,其次还有抹茶味、荔枝味、巧克力味和养乐多味,每每挤牙膏似的各挤一条,加上菠萝蓝莓巧克力粉(其实辅料是其次,只要酸奶好味,什么都不加更好),上秤一过,付过钱便心满意足地坐到一旁抱着杯大快朵颐。froyo一般的价钱是13-15港币/100克,我每次(出于经济和体重因素的考虑)都想控制在200g以内,却次次超量,无奈之下惟有含恨作罢。Crumbs是另一名店,对街的小门脸一到早晚总是人流汹涌,挤满了买松饼和froyo的饥渴群众——港人能把英国人以难吃著称于世的司康饼做得美味诱人,也真是难为了。这家的froyo只有原味,十分甜滑,其清新又胜过所有的香草冰淇淋,我一般只要蓝莓做topping,再洒上些肉桂饼碎,以小勺轻轻一划放入口中,便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之前每周五晚去佐敦的Alliance française上法语课,每次路过Crumbs的小门脸,都忍不住买一大杯进去,边走边吃,走到教室刚刚吃到一半,也只得在众人贪馋的眼光和老师装作没看见的笑容底下硬着头皮吃完——好在法国人能够理解甜点的重要性,这一点与中国人是共通的。
出于收集味觉的癖好,我对gelato和froyo之外的其它花式冰淇淋也是来者不拒,吃得多了,慢慢形成了一套挑剔的评价体系。比如九龙城金满堂的炭烧咖啡雪芭独具特色,朗豪坊地下一层的椰子味gelato最清甜,Awfully chocolate有浓香惊艳的黑巧克力,家乐坊地下的gelare有最馥郁的波斯玫瑰口味,SOGO地下超市里的北海道牛奶雪糕(号称含3.6%的乳脂肪)无论原味还是抹茶都是极好……而“去某某店只吃某种口味”,其实是香港许多小糖水店的招牌,也是它们生存发展的秘诀。精细的生意人和挑剔的食客互相造就,合起来才打造出这些奇妙多彩的味觉,斡旋其间,何乐不为?
糖水店的时代已然远去了。无论再怎么怀念那个疯狂的在每一家糖水店寻找歇脚处的夏天,而今的我已经回到街道宽敞空气欠佳的北京,眼前消失了满街密集的招牌袭人的冷气拥挤的人流。偶然能看到的甜品店,不是哈根达斯就是开到北京来的“满记”——在香港时也很少吃,回国更是一次都没有吃过,因为终是不中意甜豆花——我是吃着天津的咸豆腐脑长大的。不知南来北往东颠西窜的这些年里,我的味觉系统是否发生了思考回路一样的变化,到底有几分是南,几分是北,几分是西方,几分是中国?这一切都像一碗搅碎了的什锦水果豆花捞一样难以澄清,看上去是五光十色,吃起来五味杂陈,留在肚子里的又有多少东西?思考到此止步,而我宁愿做一个糊涂人,倦了的时候跳上小巴直奔九龙城,寻找最熟悉好吃的门脸,烈日炎炎下步入冷气充足的室内,往僻静的角落里一坐,吩咐老板“唔该,要份炭烧咖啡雪芭”,之后悠哉游哉地对着一盘精致甜品坐上一两小时,直到味道在嘴里完全融尽,与独处的乐趣融而合一为止。《古诗十九首》里说的“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的乐趣也全部在此了。想到这里,我忘记了胃疼的老毛病,又想着午饭时间跑到东方广场地下,重访一家新发现的京城少见的froyo店。
Cristal Lachesis
2012.3.7
今天忽然低血糖心情低落很想发泄一下对香港糖水店(尤其是冰淇淋店)的思念之情,于是建了这个相册。
2011年夏天的那段时光终于过去了呢。“夏天为何迟到,时光怎样流逝”——只要中二之心不死,那个一人乐属性的没心没肺的我,便依然随时可以开心起来吧。
所谓的“洛可可时代”症候群大概有:
-迷恋洛可可建筑及装饰风格(如无忧宫内部)
-迷恋洛丽塔服饰并购置类似服装(不过正经入手的只有蓝色风衣一套。现在看来,这实在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了。)
-狂热补习法语,为暑假去法国做准备(虽然现在都搁置了大半年……)
-热爱精美的甜点(整个夏天我都把冰淇淋当饭吃……即使如此体重还是不停往下掉。可以作为减肥秘诀推广么|||)
-收集香水和精油
-收集拼图(……)
基本现在还是这样。尽管饮食正常化法语荒废收集癖暂停,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对这几天上班的又一认知:我庆幸自己并不眼高手低。我可以干最平凡的活计,过最平凡的生活,挤最平凡的地铁,走最平凡的路,我不羡慕公知母知意见领袖,我不羡慕高富帅白富美红二代,我胸无大志,凡是不求奢望但求平安。我曾对Miriam说过,我的理想有二:四十岁(或四十五岁)后过上林达夫妇一样半年耕作半年读书旅行的半隐居生活(当然有志同道合的恋人在一起就更好了);老死在床上。Miriam说,这一切难上加难,尤其是第二条。现在我相信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四十岁?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二十五年,去挥霍或是去创造,青春?我才不期望什么狗血的青春,我希望我的生命跳过童年就是老年,这样的想法冷静得可怕,像《下妻物语》的女主九岁时对她离婚的妈妈说的话:
“人在面临幸福时会突然变得胆怯 ,抓住幸福其实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气 。”
嗯,就是这样。
我曾经是(或自以为是)个凡事力求完美的强迫症患者。这一属性给我带来的困扰是:永远不知道“重要的”与“更重要的”之间的区别,永远自卑于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永远自我痛恨,永远不相信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直到有一天发现已经失去了它。
改正这种疾病,摆脱中二属性,就从这里做起吧。
Farewell, my Rococo Age.
下到国贸三期地下一层,是衣香鬓影琳琅满目五光十色的资本主义世界;穿过九曲回廊和香气扑鼻的诱人柜台,推开通向地铁的玻璃门,转弯,进入通往1号线的通道,便是兼容并包三教九流汇聚各种声响气味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世界。人流进入通道口骤然收窄,像未挤出胶管的牙膏一样紧紧黏附成一体,缓慢向前推行,人人伸长脖子,脸上写满同样的不耐和缺氧导致的木然。除偶有特异功能者扛箱挟箧分人流而过,婴儿啼声震惊寰宇,踩脚者和被踩者互相谅解或怒骂之外,其余一切雷同,温暖安逸得令人窒息。与此相比,出站通道一侧则松快得多,行人昂首阔步,时而对这边牙膏管里的小颗粒们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眼光。
NEET(技术层面上来说应该是前NEET的某C,这里简称自己为NEET)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收回了投向通道另一端的目光。在牙膏管里行进久了,你会产生这条通道永无止尽的错觉,以为自己被投入了绝对透视旋涡[注]或是什么更神奇的鬼地方。幸好隧道尽头是曙光,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缓缓流动的拥挤的扶梯和一条蠕蠕爬满人头的拥挤的楼梯。NEET在心底短暂地权衡了一下,毅然地作出了懒人的选择:前者。牙膏自此分为白、绿二条顺利挤出通道,小颗粒们来不及雀跃便跌跌撞撞拥向了站台。
如果可以用“队伍”来形容此时布满1号线站台的一团团菌群状聚合体,那么醉钢琴姐姐那篇著名的女性向励志文《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的每一个字都要跳出来表示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即使有无数手持高音喇叭的大妈敢死队呼啸着维持秩序,菌群们依然成不定性状朝周围扩散,一会儿排成“S”字,一会儿排成“B”字。每有列车呼啸而来,细菌们立刻激动地围成环形,团团坐定车门口,完全无视大妈的啸叫“让一让都别挤啊!让车上的人先下!他不下你怎么上啊!”此时从车内挤出的人比牙膏更为痛苦,活像环保广告上干涸的水龙头,半天才挤出数滴,伴随着一声声雷鸣般震撼人心的怒吼。焦渴的车下群众来不及无语凝噎泪眼望苍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笔直地抡圆了四肢(包括手里的小坤包文件夹电脑包和假LV)向车门腾空扑去——正在拳打脚踢鏖战关头,可恨 “Beep”的一声响起,车门迟疑一下,在大妈的第三波怒吼“上不去别上了!挤什么挤!”声中缓缓关闭,门外的人余兴未尽,只得鸣金收兵,目送列车像一个暴食后的人艰难地捧着肚子摇摇晃晃地开走。人群恢复到半松散的菌群状态,片刻下一列车又呼啸而至,此幕重演。
一,二,三,四,五,六。NEET在手心里默默打着拍子,第六辆了。她终于裹挟在人流里,与其说是主动不如说是被动地挤上了车,一手拎电脑,一手护住眼镜,以阻挡劈面而来的势如破竹的一只大手。手的主人是一个几次试图下车又几次被人潮挤回来的人,车门欲关时他终于忍不住了,腾空而起,大吼一声“你他妈的让我下去!”,两臂张开击退两侧人墙,左隳右突,终于冲出重围。车门关上了,NEET只好对那人和窗外的菌群in waiting list同情地望了一眼。
列车缓缓启动,躁动不安的氛围一时有所缓解,转瞬之间又被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替代了。到处是交织的人的躯干、腿、手臂——我的意思是,幸好是活人的,而且隔着羽绒服——但密度着实可怕得有如中子星内核。有人一个喷嚏,鼻腔里的细菌瞬时弥漫了整个车厢。短暂的平静没能持续多久。伴随着甜美的机械女声“下一站是大望路……”,人群的躁动第二次来临,这一次是从内部发生,如地壳板块变动般剧烈而痛苦。
“让我换一换!”一位胡渣大叔对站在门口的NEET说。NEET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周身的所有空间(头顶除外)都被人形生物填满了。“我这儿也没有地方,”她说,“后面都是人。”
“那你往里面来点儿,对,就-这-样!”多亏此叔腰细腿长,占据身材优势,一个侧身,闪出一线空间,刚好让NEET挤到里面,他自己却往门边去了。正好列车进站,他满足地评论了一句,“今天这车人少,没事儿!”,言毕裹在汹涌人流间下了车。
大望路站。人流已分散了一部分,大部队的解决还是在后面的四惠站。眼看车门洞开,千军万马奔腾而出,顿时车内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空座尽现,留下的人包括NEET在内都忍不住呼吸了一口充满细菌的小清新空气,内心默念旅途圆满。“幸亏是冬天,”NEET身边的年轻女孩险恶地吸了口鼻子,“要是夏天,那才叫难闻呢!”NEET迅速脑补了一下她复述的场景,心中的幸福感顿时汹涌澎湃。终于走下四惠东站门口的台阶时,她深吸了一口扑面而来的煤焦油味儿的寒风,发现北京的空气质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注]绝对透视旋涡:出自道格拉斯-亚当斯《银河系漫游指南》系列第二本《宇宙尽头的餐馆》。根据作者的叙述,被投入旋涡是“一个有知觉的生物所能遭受到的最残忍的精神酷刑”,因为“一旦你被投进这个旋涡,你将会获得瞬间的一瞥,看到完全难以想像的天地万物的无限,以及在其中某个地方的一处细微的标记,一个极其微小的点上的一个撅其微小的点,写着‘你在这里’”。“你可以杀死一个人,摧毁他的肉体,击溃他的精神,但只有绝对透视旋涡才能彻底消灭一个人的灵魂!”
Cristal Lachesis
2012/2/22
最近得了失语症,写作无能,只有敲别人写的东西才算给力……
《源泉》
“我们从未努力去理解什么是人身上的伟大,如何去认识这种伟大,”另一篇华纳德的社论说,“我们在一阵感伤的茫然若失中开始坚信,伟大就是用自我牺牲来测量的。我们愚蠢地说,自我牺牲就是我们的最高美德。让我们停下来略作思考。牺牲是一种美德吗?一个人能牺牲他的正直吗?能牺牲他的荣誉吗?能牺牲他的自由、他的理想、他的信念、他的真挚的情感和思想的独立吗?可是这些都是一个人至高无上的财富。他为了他们而放弃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一种牺牲而是一种交易。然而,他们高于为任何事业或其他什么东西而作出的牺牲。因此,难道我们还不应该停止宣扬那些危险邪恶的胡说八道吗?自我牺牲?可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不可能牺牲、也绝不能牺牲掉的正是那个自我。尊重人,首先就是要尊重不可牺牲的自我。” (p.632)
人世间首要的权利便是自我的权利。人类首要的使命就是对自己尽职尽责。他的道德戒律绝不是将自己的首要目标强加于那个叫做他人的人身上。假如他的希望根本是要不依赖他人的话,他的道德职责就是去做他所希望做的事情,包括他的创造能力的全部领域,他的思想以及他的工作,但是并不包括歹徒和恶棍,利他主义者和独裁者。
是人则独立思考、独立工作。是人则不能掠夺、剥削或者统治支配他人——要独立。掠夺、剥削和统治是以受害者为前提的。它们本身就包含着依赖他人。它们就是二手货。
统治者并不是自我主义者。他们绝无任何创造性可言。他们完全是通过他人而存在的。他们的目标就在于他人的屈服,在于奴役活动本身。他们如同乞丐、社会工作者以及匪徒和盗贼一样无法自立。至于他们是靠何种形式依赖他人,那无关紧要。
可是人们却被教导要将这些二手货——将那些专制君主们,皇帝们和独裁者们当做是自我主义的代表。通过这种骗局,唆使人们去毁灭自我,毁灭他们自己,毁灭别人。这一骗局的目的就是要毁灭创造者,或是控制他们。这两者是一回事。(p.694)
《德米安》
然而人并非仅仅作为个人而存在,他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特殊个体,永远是一个关键而奇妙的点,在这个点上,世界的万千现象纵横交错,充满不可重复的偶然。因此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是重要的,永恒的,神圣的,只要以某种方式活于世上,只要顺应了自然的意愿,每一个人都是妙不可言的存在,值得我们去关注。在每一个人身上,精神都已化成了形貌,在每一个人身上,造物都在蒙受苦楚,在每一个人身上,救世主都被钉上了十字架。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通向自我的征途,是对一条道路的尝试,是一条小径的悄然召唤。人们从来都无法以绝对的自我之相存在,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变成绝对自我,有人迟钝,有人更洞明,但无一不是自己的方式。人人都背负着诞生之时的残余,背负着来自原初世界的黏液和蛋壳,直到生命的终点。很多人都未能成人,只能继续做青蛙、蜥蜴、蚂蚁之辈。有些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然而每个人都是自然向人投出的一掷。所有人都拥有同一个起源和母亲,我们来自同一个深渊,然而人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目的地,试图跃出深渊。我们可以彼此理解,然而能解读自己的人只有自己。(pp.4-5)
啊,今天我知道,在世上,最让人畏惧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p.51)
“我们讲得太多”,他带着一种陌生的严肃说,“聪明话没有任何价值,只能让人远离自己的内心。而远离自己是一种罪过。人必须像乌龟一样,能完全蜷进自己的内心世界。”(p.70)
我所渴求的,无非是将心中脱颖而出的本性付诸生活。为什么竟如此艰难呢?(p.104)
“世界虽存在心中,但对此是否有知觉是另外一回事!一个疯子能说出类似柏拉图的话来,而亨胡特兄弟会教派的一个天真学生对神话关系的创造性看法,或许能和诺斯替教派和查拉图斯特拉教相提并论。但他对此毫无知觉!只要他对此没有知觉,他就只是一棵树,一块石子,最多称得上是一个动物。然而,当这种知觉开始闪出第一道微光时,他便成了一个人。在你的眼中,或许并非所有走在大街上的两腿动物都能称得上是人,虽然他们也能直立行走,生儿育女。你心里明白,其中大多数人仍是鱼羊虫豸之辈,多少人生如蝼蛄!当然,每个人其实都有变成人的无数可能,但只有他了解到这些可能性的存在,甚至有意识地去认识这些可能性时,他才真正拥有他们。”(p.116)
“我们看到的事物,”皮斯托琉斯轻声道,“同时也是自己心中之物。真实无非就是心中的真实。因此,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不真实的,因为他们只将外界的景象当作真实,压抑了自己内心的世界。那样他们会幸福。可是,一旦人们了解了事情的另一面,他们就不能再选择庸人的路了。辛克莱,庸人的道路很轻松,我们的道路却很艰险——但我们愿意走。”(p.124)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职”,但人自己并不能选择、转让或随意掌管这一天职。呼唤新的神灵是谬误,意图给予这个世界什么,更是完全的谬误!觉醒的人只有一项义务:找到自我,固守自我,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不管它通向哪里。这一认识深深震撼了我,对我而言,这就是我在此番经历中的收获。我常常幻想未来的景象,梦想自己可能会成为的角色,或许是诗人、预言家、画家等等。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写诗、预言或作画,任何人生存的意义都不应是这些。这些只是旁枝末节。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无论他的归宿是诗人还是疯子,是先知还是罪犯——这些其实和他无关,毫不重要。他的职责只是找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他人的命运——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他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是随波逐流,是对内心的恐惧。新的境界在我心中冉冉升起,森然,神圣,我曾无数次有模糊的预感,甚至还曾将其以语言道出,但直到此刻,我才真正体会了它的意思。我是自然的尝试,是自然向未知世界迈进的一次尝试,或许它会打开新境界,或许会一无所成,然而,让这一尝试从远古的深渊中诞生,让我的心感受到它的意志,并将其转换成我的意志,这就是我的天职!(pp.140-141)
我们这些受了印的人是世上的少数派,被视为危险的疯子,我们是清醒者,或正在清醒的人,我们永远在追求更清醒的状态,而其他人的追求和幸福却在于让自己的见解、理想和义务,生命和幸福向集体靠拢。那也是追求,也有力量和价值。然而我们认为,其他人活在固步自封的意志中,而我们这些有印记的人却要将自然意志表达为全新的、个人的、未来的的意志。我们和其他人一样热爱人性,在他们看来,人性是完善之物,应该得到传承和保护。而对我们而言,人性是遥远的未来,我们还在路上跋涉,人性的面目是未知的,它的法则无处可寻。(pp.159-160)

像大多数读者一样,我是抱着对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及其女主角茜茜的热爱读完这本书的。或许有些人会失望于历史的真实,而对我来说,真实只是加强了这个故事作为悲剧的震撼力。“走下神坛”的伊丽莎白并不完美,甚至难以理解,连她一生向往自由的奋斗,都很难说是给了她一个常人眼中的“美满结局”:“她不愿扮演传统环境所赋予她的角色:她不是一个贤惠顺从的妻子,不是一个家庭的主妇,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不是一个庞大帝国的第一夫人。她为个人的权利而奋斗,并得以实现。然而,她的这种“实现自我”,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这正是她一生的悲剧所在。而且由于她的执着,给家庭的亲情带来了种种恶果。”(《伊丽莎白》,p.1)
这种自私以至于冷酷无情的“为我”,却是一个深处高位的女性对自身身份和所处时代的强有力的抗议:她不满足于成为一种形式,一个腐朽的帝国的象征,而留恋自在的自我表达,然而这种表达与她作为社会人的“责任”是格格不入的。在对现实失望之后,她逃向了幻想与梦乡的世界寻求精神慰藉。伊丽莎白中年以后对体育的狂热,对子女教育和政治的冷淡和旅行癖,都与这种“得不到便宁可失去”(或者说all-or-nothing)的完美主义倾向不无干系。有人可能会惋惜这一点:她本可以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而她在奥匈合并后拒绝干预政治的倾向,始终源于她对自身的角色定位:甚至不再是一个“反对派”,而是一个具有自由主义倾向的、冷静的、玩世不恭的旁观者。“我一想到他(指皇帝),就悲伤不止,因为我没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但我厌恶现实的政策,觉得它充满了欺骗。它只是一种搏斗,最狡猾的将获得最大的利益,而那些不忍违背良心而犹豫不决的人,则只能败北。在当今世界上,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只有不顾廉耻才能飞黄腾达。(Ibid, p.492)——与庄子所说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同出一辙。对政治的蔑视使她选择了“无为”:“我们必须放弃行动。只有未发生的事情,才是永恒的。”(Ibid, p.465)。
从她留下的只言片语和诗作中,可以察知伊丽莎白绝非没有头脑和眼界狭窄的女性。相反,她的过于敏感和清醒,使得她刻意把自己塑造成她不爱的维也纳宫廷的局外人。这一点使得了解她的身边人感到惋惜,“在她身上到处都是宝物,但却像在一座未经整理的博物馆里一样,可惜还都没有派上用场,而且她也不知道,应该用在何处。”(Ibid, p.293)。也难怪伊丽莎白要为她被浪费的青春和才能而慨叹,要为能够理解她的“后来人”留下成卷的诗歌了。晚年逃离宫廷,在外漂泊的她,也是经常处于匆匆行旅之中,从未找到心灵的安宁。“我曾生活我曾热恋,曾把五洲大地踏遍,但我的心愿从未满足”(p.452)——这种浮士德式的“永不满足”的精神,也正是她投身于不知疲倦的运动、学习和诗歌创作的原因。即使以今天的标准来看,伊丽莎白并没有一位杰出诗人的天赋,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也是可钦可敬的。
另一点引起争议的是伊丽莎白对美的膜拜。为了维持美丽,她不惜终生采用严酷的节食和运动疗法来保持体型。这种严格自律的生活看似与她所推崇的“自由”矛盾,实则是一体的:在茜茜看来,美丽除了是她的武器,她在皇帝心中的砝码,更是她自我认同的一种外在投射:美就是她的价值,也是她人格追求的象征。从心理学意义上来讲,过度的自我控制(无论是饮食还是其他方面)本身就是一种抗争的表达:当“我”很弱小,无法控制别人时,起码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茜茜年轻时因为宫廷的压制和婆媳关系所受到的精神伤害,很有可能是她树立这一自我防御机制的根源。这也就是为什么有完美主义倾向、青春期自信心受到外界压制的人,更容易患上神经性厌食症的原因吧。从今天的标准来看,这位长期只依靠牛奶等少数几种食物生活的皇后无疑是位神经性厌食症患者。如果再加上她对“一切肉体欲望的厌恶”(包括食欲和性欲),便更是精神洁癖和完美主义者的典型写照了。
综观这位皇后的一生,我们尽管可以对她消极逃避的一面表示惋叹,却不能不感佩于这位女性的执著和坚强。细细分辨便能发现,伊丽莎白所逃避的都是她厌恶的责任;对于有浓厚兴趣的事物(关键词:匈牙利 海涅 马术 希腊),她则表现出了好学不倦、坚忍钻研的精神。如果放在今天,她应该有成为女学者或杰出运动员的潜质吧?可惜这些才能并不能为她的时代所用,也不能被同代人所理解,只好令后人为她的不得志而叹息了。不同于某些苛刻的评价,即使那些诗歌仅仅代表了一个衰颓中的王朝的记忆,我也不认为她一生永不满足的努力是徒劳的、无价值的。《浮士德》中说,“要每天争取自由和生存的人,才有享受两者的权利”,“凡是不断努力的人,我们能将他搭救”(Whoever aspires unweariedly, is not beyond redeeming)。这是这位伟大女性最真实动人的写照,大概也是德意志民族之所以自称为“世界民族”的原因吧。
附:我最喜欢的伊丽莎白诗歌一节,摄于维也纳霍夫堡宫茜茜博物馆。

纯黑的斗篷。
陀斯妥耶夫斯基、厄休拉-勒奎恩和安兰德的作品。
马勒全集。
俄罗斯/苏联歌曲选集。
黑色基调定制洋装,基本元素是中腰,蕾丝领,宽大的泡泡袖和东欧风格的裙摆。
老式怀表(已到手一只)。
任何寄自俄罗斯(含加里宁格勒)的明信片/照片/手信。
kagaya的星空系列拼图。
到天文馆看一场《银河铁道之夜》。
翻唱Chess。
喜欢的作者更文(无论独普还是冷战)。
继续勾搭喜欢的作者(……)
最后自然是很多很多很多的offer(好吧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学术类(拣重要的,只看了一眼的不算- -)
《中国的奇迹》(林毅夫)
《解读中国经济没有现成模式》(林毅夫)
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 Interest and Money (John Maynard Keynes)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 (Theodore Cohn)
Schaum’s Outline of French Grammar (Mary E. Coffman)
Economic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 in China (Angang Hu)
The Dual Developmental State (Ming Xia)
Political Order in Changing Societies (Samuel P. Huntington)
Wealth into Power (Bruce Dickson)
Red Capitalists in China (Bruce Dickson)
Globalization and State Transformation in China (Yongnian Zheng)
Reform, Legitimacy and Dilemmas: China’s Politics and Society (Gungwu Wang and Yongnian Zheng)
The Democratization of China (Baogang He)
China’s Deep Reform (eds. Lowell Dittmer and Guoli Liu)
China since Tiananmen (Joseph Fewsmith)
Whither China’s democracy (ed. Joseph Y.S. Cheng)
Capitalist Development and Democracy (Rueschmeyer, Stephens and Stephens)
Market Communism: the Institutional Foundation of China’s post-Mao Hyper-Growth (Lance Gore)
Commodifying Communism (David Wank)
Private Business and Economic Reform in China (Susan Young)
China’s New Business Elite (Margaret Pearson)
Allies of the State (Jie Chen and Bruce Dickson)
Democracy and the Market (Adam Przeworski)
Developing Democracy: Towards Consolidation (Larry Diamond)
非学术类
《一个德国人的故事》(塞巴斯蒂安•哈夫纳)
《情人、母亲、战士和女王》(埃米尔•路德维希)
《吃,吃的笑》(殳俏)
《香水与香颂:法国诗歌欣赏》(莫渝译著)
《德国人》(埃米尔•路德维希)
《重新发现社会》(熊培云)
《德语时刻》(托马斯•曼)
《打开家锁》(马丽庄、龙迪)
《乌合之众》(勒庞)
《北欧四季透明笔记》(涂翠珊)
《德国历史中的文化诱惑》(勒佩尼斯)
《雍正王朝之大义觉迷》(史景迁)
《变化的位面》(厄休拉•勒奎恩)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钱春绮译)
《美国精神的封闭》(艾伦•布鲁姆)
《决定时刻》(斯宾格勒)
《浪漫主义的根源》(以赛亚•伯林)
《人生的智慧》(叔本华)
《从俾斯麦到希特勒》(塞巴斯蒂安•哈夫纳)
《夜颂中的革命和宗教》(诺瓦利斯)
《德意志的复兴时代》(迈涅克)
《当知识分子遇到政治》(马克•里拉)
《一只猫的巴黎晃悠》(藤野优哉)
《善与恶的彼岸》(尼采)
《浮士德》(歌德,钱春绮译)
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趣味还真是无聊,基本是论文相关+德意志相关,小说类就没碰过几本……这样下去只有蹲墙角看同人文的份儿了(默泪)